[摘要]区块链作为一种颠覆性创新技术（Disruptive Technologies），具备去中心化、数据不可篡改、全程可追溯的特征，改变了传统的新闻运作模式，为新闻业带来了重要创新突破口。但另一方面，“区块链+新闻”平台还面临着颠覆性创新的发展瓶颈。本文从区块链底层技术、媒体组织结构、媒体商业模式以及新闻作品版权管理方面分析了“区块链+新闻”的平台特点，最后从区块链技术本身和法律制度层面分析了“区块链+新闻”平台的发展瓶颈。
　　[关键词]颠覆式创新    区块链技术    新闻业    发展瓶颈      [中图分类号] G20     [文献标识码] A
　　近年来，区块链（Blockchain）技术正朝着金融科技领域之外更广泛的应用场景发展，国内外媒体机构尝试将区块链技术应用于新闻业。但“区块链+新闻”平台在不断发展的同时也面临着技术“天花板”、去中心化理念和国家监管政策之间的张力等问题。作为一项颠覆性创新技术，区块链应用到新闻业会呈现出哪些特点？有哪些瓶颈问题在制约着它的进一步发展？如何将区块链技术更好地应用到新闻业成为学界和业界的讨论热点。本文将基于颠覆式创新理论对“区块链+新闻”的平台特点及发展瓶颈进行探讨。
　　颠覆式创新理论的基本观点
　　颠覆式创新理论由美国学者克里斯坦森（Clayton M. Christensen）提出。克里斯坦森分析了市场需求和技术进步的轨迹，其“失败分析框架”的第二个要素即技术进步可能快于市场需求，意味着现阶段表现不佳的颠覆性技术可能在未来具备潜在的竞争力。颠覆性技术在主流市场上的表现不如成熟产品，但其具备更简单、更小的产品架构特点。[1]区块链技术综合了互联网技术、分布式点对点技术、去中心化、公钥加密算法等基础技术，能够实现低成本、高效、便捷的价值转移，长远来看能够实现商业、行业的颠覆式创新，满足了颠覆式创新的特征。[2]
　　基于颠覆式创新的“区块链+新闻”基础架构
　　“区块链+新闻”平台以颠覆式创新的区块链作为底层技术支撑，使原有的封闭型新闻编辑中心趋于解构，形成了去中心化的媒体组织架构。在此基础上的新闻市场也打破了外部依赖性的传统商业模式。
　　1.底层技术：区块链
　　区块链是指伴随比特币的大行其道而逐渐浮出水面的一种通过块链式数据结构验证与存储数据、通过分布式节点共识算法生成与更新数据、通过密码学确保数据传输与访问的安全、通过由自动化脚本代码组成的智能合约编程与操作数据的全新的分布式基础架构与计算范式。[3]其概念源自日裔美国人中本聪（Satoshi Na-kamoto）于 2008 年11月1日发表在比特币论坛的一篇名为《比特币: 一种点对点的电子现金系统》的文章。[4]从2008年提出并不断发展到现在，区块链正在进入3.0阶段。作为一种普适性的底层技术框架，区块链具有广泛的应用前景。
　　2.管理系统：扁平化的新闻运作平台
　　区块链技术不同于其他网络技术，管理层面是“去中心化”的，不依赖于第三方硬件设施或者管理机构，各节点能够进行自主管理。在生产线前端，新闻制作者结合职业生产（OGC）、专业生产（PGC）和用户生产（UGC）收集新闻素材，得到管理者的批准后免费发放内容，另外提供代币和经验给用户作为奖励。在生产线中端，媒体平台则鼓励用户参与新闻内容的审核工作。最后在生产线后端自动生成一对少的（one-to-few publishing）定制化交互界面为读者提供不同的阅读模式，并通过自然语言理解技术（natural language understanding）深度解析用户评价，精准推送广告和延伸服务。[5]
　　3.商业模式：自治的新闻市场
　　区块链技术用密码学保证了数据的不可篡改性，其记录保存功能能够使参与者形成对全网交易记录的共识，免除了对第三方中介的需求，不同于Facebook、Twitter和微信等中心化网络社交媒体，提供了可信任的直接点对点的社交平台，通过类推以实现对数据的分散收集、存储和处理。区块链技术为个人隐私保护提供了机遇，用户可以自主地复制、分享和更改个人数据，可以控制对自己身份信息的访问，实现自治。在这种“全民参与”的模式下，用户个人拥有了对数据的完全控制权。
　　基于颠覆式创新的“区块链+新闻”平台特点
　　应用区块链技术的新闻平台将拥有一个公开透明的新闻编辑室，基于去中心模式下的媒体组织结构层级分明。除此之外，区块链技术的其他特性也为媒体商业模式和新闻作品版权管理机制带来了新的变化。
　　1.“去中心化”特性使媒体组织结构趋于透明
　　区块链不只是一种技术工具，还是一种全新的组织机制。与传统的数据存储方式相比较，区块链是一种特殊的分布式数据库，为新闻业带来了生产方式的变革。在传统的新闻内容生产过程中，新闻编辑室空间封闭，新闻工作人员以自身的专业教育背景及工作经验来保障新闻内容的专业权威性，普通民众鲜有机会干预新闻编辑室内部的新闻生产活动。但是以区块链技术作为支撑，新闻业将促进传媒组织结构扁平化发展，推动传媒生态平台逐步“去中心化”。以Civil为例，其新闻编辑室将公民和新闻制作者等平台参与者分为需求方和供应方，以一种直接、透明和自我维持的方式将他们连接起来。新闻编辑室运作中的不同角色包括新闻顾问团（Journalism Advisory Board，JAB）、管理者（Officer）、新闻制作者（Newsmaker）、公民/读者（Citizen）、事实核查者（Fact Checker）。其中，新闻顾问团负责监督平台的治理，仲裁重大争端；管理者负责决定收益分配，审查事实核查中的争议等工作；事实核查者则负责验证新闻内容、标记错漏和违反Civil 规则的内容。[6]“去中心化”的特性使媒体组织不再由独立权威的“中央处理器”来操控。包括媒体工作人员、自媒体在内的新闻内容生产者和对新闻内容感兴趣的普通用户都能得到充分的赋权，打破了传统模式下对提高新闻生产效率的结构性阻碍。
　　2.“加密经济 + 激励机制”激活新闻市场
　　在区块链技术构建下的新型数据账本中，通过给予用户一定额度的实际权益或可流通的加密数字权益证明（即通证）可以激励用户进行数据分享，并允许用户通过终端平台管理自身收益，即通过明确用户的数据收益权可以激活用户数据市场。[7]以PressCoin为例，假新闻和公众自主权丧失等问题导致公众对媒体的信任程度大幅下降。对此，PressCoin认识到，一个独立媒体只有承认“相互依赖”才能蓬勃发展，因此致力于重建新闻公共领域，尝试建立起一种“新的媒体范式”（a new media paradigm），以增强社区权能并恢复民主。PressCoin为投资者、企业家、编辑、作家、制片人、评论员、读者、编码员等人员都赋予参与机会，为他们提供了利用和塑造信息流的新方法。这样的媒体生态系统包含了创收策略、深度语义数据分析、区块链创新、强大的受众参与工具等要素，因此，PressCoin摆脱了纯粹依靠广告或捐赠的新闻业收入模式，超越了传统的“注意力经济”（attention economy）模式。PressCoin平台使用ERC20稳定令牌集成了实时支付基础架构，PressCoin经济的所有参与者和创造者（包括内容创建者、新闻工作者、主持人和内容消费者）的收益分成和支出由智能算法确定，这些算法根据任务的复杂性、所需的时间和精力进行加权。[8]
　　3.“时间戳 + 哈希值”完善新闻作品版权管理机制
　　时间戳（Time Stamping）和哈希树根值（Merkle Hash Tree）是记录数据的两个重要指标，图片、文档、影音、游戏等数据在写入时会进行哈希运算，每个区块链都有一个唯一、对应的哈希，下一个区块指向上一个区块的哈希。[9]区块链技术以时间戳的方式把各个数据区块链接起来，形成一个不可篡改和伪造的链条式数据库，具备信息可追溯的特点，可以完整记录新闻报道和其他新闻作品从构思制作到发布成品的整个过程，解决了数字知识产权的溯源问题。它集成了不同系列的加密功能和私密计算方案，为新闻作品的版权管理提供了一种新的加密工具，能够完善新闻作品版权管理机制。新闻作品的关键信息能够通过智能算法生成哈希值，使新闻作品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版权身份标识。时间戳则敲定了新闻作品的“出生时间”，简化了版权登记的繁琐程序，使新闻作品的创作与版权注册登记可以同步进行，减少了时间成本，使得对数字内容作品的登记、追溯和保护更加方便。2019年，人民在线搭建的“人民版权”平台就是通过区块链技术构建了一个新闻版权联盟链和版权监测闭环，为版权行业面临的确权、用权和维权问题提供了解决方案，解决了数字内容作品易复制传播、难溯源的问题。
　　“区块链+新闻”颠覆性创新的发展瓶颈
　　在区块链为新闻业带来颠覆性创新的过程中，区块链技术为新闻平台带来的创新作用和效果并不是无限的。由于技术应用的成熟度不够和外部法律制度等因素，“区块链+新闻”平台创新实践的进一步发展仍面临着一系列不确定性。
　　1. 技术“天花板”：性能安全问题和应用推广难度较大
　　现阶段，区块链技术还处于发展阶段，尚不成熟，存在技术方面的“天花板效应”。例如区块链系统的可扩展性受到区块大小限制，区块链处理交易能力还有待提高。区块链媒体更是需要综合密码学、数学、经济学、网络科学等多种技术整合应用，存在公共区块链、联盟区块链、私有区块链等不同技术应用形态，而在区块链技术破坏性创新的早期，其专业技术运行规则复杂，无法做到和新闻业的完美契合。区块链技术本身的成熟度不够高将引发实际应用方面的漏洞，技术本身具有传递价值的属性会导致通过首次代币发行（ICO）进行非法集资的行为出现，如存在恶意攻击块链、自私挖矿等攻击方式，也有私钥和终端安全方面的隐患等。[10]另外，在智能合约方面也存在代码漏洞和逻辑漏洞等诸多问题。随着区块链技术在其他行业的应用场景日趋复杂，公有链和联盟链的架构模式逐渐融合，而这种混合链模式门槛较高，技术行业与新闻工作者的需求之间存在某种脱节，考虑到其可用性和设计问题，新闻工作者在一定程度上还不能使“区块链技术+新闻”得到适应性推广。
　　2.“链”上的新闻信息删改成本高
　　区块链是由单个区块链接组成，每个独立的区块都有其唯一的哈希值（hash）。哈希值就像是区块的“身份证号”，作为识别不同区块的标识，每个哈希值也都是不一样的，并且，哈希值具有不可修改的特性。区块之间的“链”是相对密封的，数据一经写入便无法更改。区块链技术的“信息不可篡改”特性也使得新闻信息的删改成本很高，“链”上一旦出现信息错误，通常不删改旧的错误信息，而是在旧的错误信息基础之上添加修改后的新信息。大数据背景下，人们在互联网上的足迹被数字化，还能被无限制、跨地域地复制和传输，并且永久存储。欧盟在1995年就提出了“被遗忘权”的概念，后来谷歌也宣布给予用户“被遗忘权”，公民可以对个人数据提出删除的要求。但是在互联网时代，删除数据是一个沉重的负担，“遗忘”成了奢侈品，这就带来了技术本身的不可篡改性和“删除权”之间的冲突。虽然在国内法律还没有“被遗忘权”的说法，但是个体无法自主地“擦除负面”，在一定程度上也干扰了对公民个人的隐私权保护。
　　3. 国家监管制度与技术中立之间的矛盾
　　“区块链+新闻”面临的第三个发展瓶颈是法律监管问题。政府在对区块链技术的监管过程中，一方面需要鼓励推动技术的创新和发展，另一方面也要严格保持对技术的治理和监管措施，防止类似于比特币交易中的投机行为出现。虽然国家在法律制度层面已经出台了一些鼓励区块链技术发展的相关政策，但在监管体系方面还面临新的可能性与挑战。区块链技术下个人可以实现虚拟人格，掌握对数据的控制权，在“去中心化”传播语境下所获得的信息自主权与国家的监管态度和政策之间在一定程度上存在某种隐含的张力。互联网就经历了“无中心—弱中心—强中心—去中心化技术下的再中心化”的发展过程。虽然区块链技术促使媒体组织结构去中心化，新闻市场广泛赋权，但这样的组织架构并非毫无瑕疵，仍然有内聚的成分。国家战略层面需要的不是去中心化，而是需要利用区块链去中心化技术基础上提升再中心化的治理能力，如何对区块链技术进行法律规制是区块链技术发展过程中必须面对的问题。区块链技术发展到一定阶段就需要法律制度的约束，因此要妥善把握区块链技术为新闻业变革带来的价值以及冲突。
　　结语
　　区块链技术目前已经踏入3.0应用阶段，以区块链作为底层技术支撑，将促进新闻传媒的组织结构扁平化发展，打造一个“去中心化”的媒体生态平台。加密经济和激励机制激活了新闻市场，提升了媒介传播活动参与者的积极性。以时间戳的方式连接数据区块也有助于解决新闻作品的确权、授权和用权等问题，进一步完善新闻作品版权管理机制。总之，区块链技术能够促进新闻平台在内容生产、事实核查以及商业模式等方面的变革。但由于技术本身存在的缺陷和法律监管等问题，“区块链+新闻”平台还面临着颠覆性创新的发展瓶颈。新闻行业在积极拥抱区块链技术的同时，也要注意它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如何将区块链技术更好地应用到新闻行业是新闻工作者需要深入思考的课题，媒体应积极密切关注和了解区块链技术在传媒行业的应用和发展，在探索性发展“区块链+新闻”平台的过程中保持谨慎和理性。
　　（作者：重庆大学新闻学院2019级硕士研究生）
　　本文系重庆大学传媒工作坊大学生科技创新团队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02320051070006。
　　注释
　　[1]Christensen C M. The innovator's dilemma: when new technologies cause great firms to fail[M]. Harvard Business Review Press, 2013：15-16.
　　[2]陈晓菡,解学芳：《颠覆式创新：区块链技术对文化创意产业的影响》，《科技管理研究》，2019,39(07):133-139。
　　[3]王发明,朱美娟：《国内区块链研究热点的文献计量分析》，《情报杂志》，2017,36(12):69-74+28。
　　[4]Nakamotos．Bitcoin: A peer－to－peer electronic cash system［EB/OL］．https: / / bitcoin．org/ bitcoin．Pdf.
　　[5]李媛,方卿：《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报纸出版数字化转型》，《中国出版》，2018(15):33-36。
　　[6]谭小荷：《基于区块链的新闻业：模式、影响与制约——以Civil为中心的考察》，《当代传播》，2018(04):91-96。
　　[7]周茂君,潘宁：《赋权与重构：区块链技术对数据孤岛的破解》，《新闻与传播评论》，2018,71(05):58-67。
　　[8]Press Coin White Paper[EB/OL].https：//www.presscoin.com/whitepaper/.
　　[9]陈维超：《基于区块链的IP版权授权与运营机制研究》，《出版科学》，2018,26(05):18-23。
　　[10]张淑玲：《基于破坏性创新的区块链媒体扩散瓶颈与衍化路径分析》，《中国出版》，2018(21):41-45。

　　《中国报业》杂志（2020年3月上刊)

责任编辑：陈沁 审核：戴靖